台灣花東縱谷中，長長的台九線上點綴個幾個聚落，鳳林是其中一個安靜的客家小鎮，少有外地觀光客，花東本地人也不常造訪。在這個少有外客的小鎮裡，我這個穿著套裝的外地人顯得很令人側目，而我今日拜訪的這間診所就更令人感到特殊了。

不同於一般鄉下診所小小窄窄的前廊和慘白的掛號燈光，劉明謙醫師的診所一進門即是寬敞明亮的候診大廳及閱讀區，一整面的書牆上擺滿了文史科法各類書籍，甚至還有童書和小朋友的積木玩具，一位候診的小朋友一進門便很熟練地翻出積木準備堆城堡，旁邊等藥的阿姨則站在書牆前檢視一本一本的書籍。是什麼樣的醫師，塑造了這樣一個溫馨自在的公共空間？

「我很愛看書，平常看診若是沒病人時都會偷空看雜誌。」劉醫師興致勃勃地翻著案上的科學人、亞洲週刊和傳記文學對我說。「當初在設計診所的時候，就是希望能夠有一個親切一點大一點的空間讓大家覺得很自在，我們這裡的書除了有些是我家裡的，也有一些是鎮上其他鄉親捐的，都可以借回去，還有很多附近的小朋友下了課會到這邊來看書，等到晚餐時間才回家。」這麼愛看書寫作的劉醫生，其實是唸完台大中文再轉醫學的作家醫師，出過散文集也幫報社寫過主筆文章，但是聽到我稱他作家醫師，他倒是有點靦腆地笑了起來。

「其實我覺得人不用太拘泥於說自己是什麼身分就只能做什麼事，像林俊義（註：東海大學生物系教授退休，曾任環保署長）是念外文系的，但是後面專注在環保的領域；或是像更有名的羅大佑是醫學系畢業的，或像侯文詠；其實人對自己有興趣的東西就會做得好，我也是在自己有興趣的部分多下些功夫就是了。」

對照到這個溫馨特別的診所，想來劉醫師也是對照顧洗腎患者特別有心得了。劉醫師從醫多年來從台大醫院、台北遠東診所、花蓮門諾醫院，到鳳林的獨立診所，再加上遠赴美國哈佛的進修，種種不同的環境塑造出劉醫師今日在鳳林營造的診所氛圍。

「我們雖然是在鄉下，但是在準備這個診所的時候我還是希望能夠帶給鄉村的居民一個好的醫療品質，這邊以前是農會超市喔，結果我把房子裡面全部拆光光管線重拉。如果有時候外面的朋友到這邊來，看到這個診所覺得說也不會輸給台北高雄這些都會區，我就會覺得，嗯，還滿安慰的。」抱持著「偏遠地區也要有一流醫療」的想法，劉醫師照顧一般門診病人和洗腎患者都付出了相當的心力，「洗腎病人和一般病人不一樣，他可能遇到的併發症像是中風、糖尿病、心臟病或其他家醫問題我們都要處理，尤其我們離市中心還是比較遠一點，有些小問題能夠先照顧好的話，病人也比較穩定。再加上我有一般門診，有時候不是我專長的問題我也會先電話向其他醫師諮詢，評估是不是有立即風險以後再做處置。像前天遇到一位原住民病人，他其實是外耳發炎，但是因為沒有健保所以遲遲不敢就醫，等到昨天來看醫生的時候，已經是又紅又腫一碰就痛，那我想說我要幫他，所以也請里長、社工社會局去幫忙介入處理，那醫療的部分我來幫他處理。」偏遠鄉鎮裡常見的醫療弱勢通常需要醫護人員主動介入，劉醫師作為小鎮醫師，不僅僅處理醫療上的問題，同時也要協助病人因為社經地位所衍生出來的其他狀況，這個由農會超市變身而成的診所，不只維繫著鎮民的健康，也與鎮民的生活頻率共同呼吸。

當初因為學弟提起花蓮門諾醫院需要腎臟科醫生，劉醫師來到後山花蓮，在門諾除了擔任腎臟科主任外，也擔任社區醫學部主任參與部落醫療支援，在後山行醫的十年中，劉醫師清楚了解在資源相對缺乏、經濟弱勢的民眾身上需要的醫療服務是什麼。小鎮居民需要的不僅僅是醫療上的完好品質，在洗腎需要長途跋涉的鄉鎮裡，更需要人心的關懷。劉醫師暱稱接送腎友的交通車為娃娃車，車上的每位腎友都是同學，兩日一次的洗腎治療就是腎友一生中最重要的健康課題。腎友間從一開始的陌生到熟悉，劉醫師提供給患者的除了專業的醫療和穩定的洗腎品質以外，還有人情相牽的信賴感。「不僅要有醫療，還要有品質好的醫療。」在劉醫師溫和的笑容後，用專業和認真為這個小鎮築起了一座守護健康的堡壘。

採訪：李奕迪

原文刊載於腎友之友創刊號